和平岛(加拿大)

He Ping Dao (Canada)

 

         原籍浙江, 曾游历亚美非欧。爱好诗歌、登山,开发出一个集中国文字、文学、文化为一体的一字通网站。定居加拿大Victoria, 从事软件开发。和平岛的诗雄浑有力,感情激荡,想象开阔,意象运用自如,贴切丰富。作者用诗歌的象征手法对现实做精彩的艺术描写,物中有我,我中有物,情景交融,相锲巧妙,擅长从一个意象出发为主题,多维衍射。形式上充分借鉴''''的文体特点,使诗歌不仅具有张力,且具有一种独特的立体感。

 

仿佛茫茫的宇宙深处,一定有一只巨掌

将我推向你!在他的眼里,我又何曾不是

另一颗命运的卵石……。我捡起了你,仿佛找回了自己

----------- 和平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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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抱得我疼痛》

《卵石》

《纳卡的车牌墙》

《鲑鱼》

 

         

和平岛诗集

 

 

 

妈妈,你抱得我疼痛

 

    汶川公路虽被地震毁坏,仍有大批从汶川逃出来的灾民,其中有一对夫妇用白布裹一个婴儿,婴儿明显已经死了,但母亲仍紧紧抱他,艰难地徒步向前走。

 

地板把泥巴抱紧又松开

野地把土豆的饱满

一颗颗吐出

又收回。妈妈,只有你

为什么把我愈抱愈紧

 

好像我是地里捡来的

生怕一松手,就会被一路追来的尘土

突然抢走,妈妈

还记得你给我讲的土豆娃娃的故事吗

 

你说我是爸爸从土豆田里拾来的

当春风吹过蓝花花的沃野

爸爸追赶着你,爸爸说

蓝花花的蓝天衬着你

最美

 

妈妈,你说当沃土把白白胖胖的土豆

一颗颗吐出的时候,爸爸把最大的那一颗

抱起,它就变成了我,妈妈

你用最甘甜的乳汁喂养了我

 

其实我知道,妈妈,是你生出了我

妈妈,你是世界上最最肥美的土地啊

妈妈,你为什么不肯松一松手

是不是怕我醒来

看不见你会哭?妈妈,记得上次

 

我哭个不停,让你心疼了好几天

妈妈,我再也不哭了

妈妈,我再也不睁眼了

我怕我一醒来呀,就看到你泪流满面

 

妈妈,其实我知道,我真的是土地里

挖出来的,妈妈,你把我种回土地吧

你说,到明年,风吹过开着小蓝花的田野

到时候,我就会发出又白

又壮的新芽

妈妈,你一定要记得,重新把我从土里挖出来呀

 

要不然,要不然我一睁眼见不着你

我真的会哭的。妈妈,把我抱得

更紧一些吧,我怕你一松手呀

我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卵石

(一)

 

卵石,你不该冲上海岸

你会渴死的

这里是另一类文明,你会像一条鱼

蜕去它原有的灵气,或者和泪滴一般

 

风干。哦,卵石,你眼底深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闪电

哪怕只是一瞬,便击中了我,要不

我怎会俯身,将你捡起?在这亿万颗卵石之中

 

仿佛茫茫的宇宙深处,一定有一只巨掌

将我推向你!在他的眼里,我又何曾不是

另一颗命运的卵石……。我捡起了你,仿佛找回了自己

 

怀着一把辛酸,两样痛楚,并细细地

将你审视,抚摸,沿着那一丝隐隐的擦痕,垂问

你当年的棱角呢?哪一位漂洋过海的

 

没有一段淹没的往事!这里是人间

悄悄上涨的是潮水,永不停歇的

是生与死之间的钟摆,无涯的是彼岸

 

(二)

 

卵石,我将你放生

于这浩瀚的太平洋之渊

你原本就是富有灵性的

我宁愿将你看成一条活生生的鱼

当我顶着那日的朝阳

本来是要击浪

要扶起那即将倒塌的墙壁

你却来了

绕着我的光脚丫

轻轻地滑动

那些温软的细沙碎语

悄悄溜走,为什么唯独你

留下

这无边无际的落日喷血和醉人的孤独

当我们一起滑过

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边界

你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份,仿佛是

投胎转世的冲动,仿佛抛出界外

你就会飞,就会是带来生命的

鲲,或者鹏

或者莲花里的童子

仿佛那日的太阳是为你而盛开的

那一刻,我分享了你的全部

谢谢你。这里就是我所说的海岛了

四周都是水,水的四周是彼岸

卵石,你放心翱游吧,自由自在地去呼吸

那海水里的碧蓝碧蓝的天空和天空里的回音

 

 

纳卡的车牌墙

 

读“地球在我脚下”的【纳卡】废旧车牌的艺术情结博文有感而作

 

旅人,请你慢下来,比一台老式相机的慢镜头慢一点

比一辆旧汽车的某一零部件,还要再慢一点

慢一点点踩下刹车——你要让脚下的

 

地球,缓缓地转动,减速,转动,缓缓地驶入

北纬N度的慢速道……现在好了,刚还高高悬在太空的心

一下子停下来,和太阳并排,立正

 

稍息,旅人,你可以放下你的

全副武装,战争早已结束,来,过来和我们站成一道

欣喜的风景线,一处异国的长城,但千万

 

千万别睁开眼呀,眼睛所能看到的

全是假象,是溃败的车轮,遗弃的盔甲,和悄悄攀升的铁锈

是睡着了的数字,说梦话的字母,和心脏

 

停止跳动的一刹那,地球在我脚下,如果一个不小心

猛踩下去,它会不会爆胎,会不会偏离轨道,会不会射出太空

哦,我的朋友,地球只有一个,千万要悠着点啊

 

千万睁大眼睛,否则一抹黑啊,宇宙苍茫——

哪里再去寻找这么一垛墙,墙上插着牌牌,牌牌上写满了

你我的名字……方方块块早已经劣迹斑斑

 

 

鲑鱼

(一)

 

脱下这一身海水

我们只为精美的器皿而生

那一个判头的地盘里

如果不粘染点血腥之气

都不好意思叫判头

这里就是天涯了,对面是彼岸

灯花开得恍如盛宴

 

剔下这一身鱼鳞吧

几声鸟语纵然乡音难改

黄土之色总是落地生根

在天亮之前,我们要露出人形

从这里上岸的

才得以脱离苦海

 

鱼贯而入

现在我们还只是难以下咽的统计数字

但芥末和酱油会有的

刀叉也会有的

判头们正在餐桌前等着我们呢

 

(二)

 

我是去践约的

具体说,是参加一场婚礼

三五年的情意,说长也不长

但一生就一次,逆流而上

 

秋在另一头等着

现在正值落叶潇潇

你看易水泛起

红的是血,白的是婚纱

 

在砂砾之间

我挖出了一个深刻的圆坑

这是一种充满了人类原始意味的仪式

我是那只形而上学的苹果

她是那把刻骨铭心的尖刀

 

死亡来得如此之惨烈

如此心甘情愿

但我更愿意赞美鲑鱼

我是来参加他们的葬礼的

 

世人都是游客

唯我披着黑纱

为了昨天死去的

为了还活在明天的人活得更加美好

 

这些小小的生命啊

我已经声嘶力竭

你看激流之中被老鹰啄起又跌落的那尾白里透黑的太平洋鲑

仿佛秋风里的落叶

.

.

.

 

()

 

凭着多年的直觉

这一次终于有大鱼上钩了

 

这些小东西贪吃

送死活该

 

活该在线的另一头挣扎

这里是维多利亚港口

据统计,在一八八一至一八八四年期间,有15,701个华人从此上岸

 

彼岸总有想象之光的美好

惟有海水,既涩又冷,又薄又尖尖的仿佛冰片

至今仍潜伏于我的肺叶

 

每当阴雨连天,我便开始咳嗽

愈久

疼痛反而愈加强烈

 

听说太平洋三文鱼汤,有极佳的镇痛效果

我便在此耐心等候

 

这些送死的家伙

在线的另一端苦苦挣扎

 

它们一定还在挣扎

但未必就在水里,可能背靠铁轨

或者踯躅于被火车愈送愈远的另一处驿站

 

它们都是过客

都是些带钩的文字

都是苦海里的那尾苦命的鱼

 

鱼竿愈拉愈沉重,我怕是坚持不住了

手就快要拉断

嘣的一声,我掉了下去

 

来世再见啊

 

床前明月光,国外的月亮越看越圆

国外的月亮越看越冷

 

她是流动的玻璃

冻结着一条解不开的鲑鱼,我在天上

挂着

 

()

 

我总是期待一次艳遇

哪怕是不情之请

哪怕是不期而遇

这个时候,我就会死死的

盯着海面,哪怕走错道的微澜

我都会眨巴眨巴眼睛

 

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露出来

不是搞怪的海豹

就是鬼精灵的水獭

我都会招一招手

 

哪怕是水泡泡

我还会一直等下去

 

谁说等待就一定要有结果

也许有结果的,都不应该叫做等待

 

经历了那么多挫折之后

我已心灰意冷

我已开始吃素,偶尔

翻翻那本发黄的老书

 

他就不一样,他一边辩解着

鱼类的神经较少之类的话,一边

拿着刀子

在盘子里切着,接下来是空气里

一个优雅的弧形

 

他每切一刀,我的嘴唇

便动了一下

切口里红色的液体

红得那般凄惨

红得那般小声的液体。在空得不能再空的空气里

滴了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

总是在做同样的一个噩梦

 

一条鱼追着我

她咬我的脚跟

咬出我一身的冷汗

咬出空气里那么冷的一排牙印

 

()

 

你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

只听哇的一声

口一张开

便再也合不拢

 

我顺着退潮的方向寻你

我是多么渴望能找到

一个瘦弱黝黑的异乡人

身材与我相仿

口音略偏浑浊

那怕是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怕是他慢慢揉皱的小黑点

 

我找遍了大小辞海

在线的所有百科全书

都没能找到你

哪怕是一丁点蛛丝马迹

哪怕是你的拉丁异名你的远房表亲

 

仿佛是一连串断裂的词汇

我是多么渴望表达

我是多么渴望倾听啊

 

孤独,无助,冷漠……

 

你是一位怎样的太平洋底的来客

我把你捧在手心

仿佛察看一艘海底沉船

我忍不住将你凑近耳朵听

枪炮之声了无

触礁的呐喊难觅

那幽深之处

只传来哇哇哇的回音

 

那些活过,又死去的生命

也不知道该经历了一段多么凄婉的情节

或者在匆忙之际将你遗弃

或者已经发迹……

 

我沿着退潮的方向寻你

忽然感觉

周围的一切又是如此之熟悉

 

你看那只鞋,哇

口一张开

我便再也合不拢

 

将赤着的那只脚伸入

一只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脚,仿佛

找到了他落难的兄弟,仿佛

找到了他最后的归宿,原来还是他最初的

 

脚一踩下去

过往的所有道路便一一清晰地展开

那苦难,那汹涌,那太平洋底卷起的千层巨浪

那些消逝的流年

猛然冲了回来,我心剧痛,仿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突然涌入

我猛地弹了起来

窗外,惟有

幽深之处传来的哇哇哇的回音

 

那只盘旋的大鸟,仍在我的脑海,久久,不肯靠岸

 

 

注:鲑鱼是所有三纹鱼、鳟鱼和鲑鱼三大类的统称。鲑鱼在海洋里生活了3-5年后,逆流而上几千里,回到孵出的溪流中产卵。雌鱼在溪流的沙砾中挖一坑,产卵于其中,雄鱼同时排出精液,然后雌鱼用沙砾将卵掩埋。产卵后很快死亡。鲑鱼的这种长征很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因为大多数鲑鱼都会因长征而死去,有的被天敌捕获,就算很幸运没有被捉,但对于它们来说,生命也不久了,因为成功交配的鲑鱼大多数都已经筋疲力尽,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大多数鲑鱼的死没有白费,因为它们留下了它们的根,到第二年春天,新的生命就将诞生。

 

到一八八二年年底,铁路工地上有九千工人,其中六千五百人为华工。由于工程判头很多,判头们各自与华工签约,参与铁路工程的华工数目,实难以统计。一个由麦当劳总理指派的皇家委员会曾做过调查,统计出在一八八一至一八八四年期间,有15,701个华人曾在维多利亚﹙Victoria﹚上岸进入加拿大。(朱伟光:早期华人对加拿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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